公元前1157年,古埃及法老拉姆西斯五世不幸身亡。他生得尊贵,死得突然,可能只活了40岁。
按照惯例,法老遗体被制作成木乃伊,葬入墓穴。之后,人类继续繁衍生息,无数朝代更迭。法老遗体在木乃伊中安然“躺尸”3000多年。
1898年,这具木乃伊被考古发掘,得见天日。打开它的瞬间,人们惊掉下巴:
干瘪的遗体表面,到处是脓包疤痕。下半脸、脖子、肩膀上密密麻麻,胳膊上也有。每个直径几毫米,向上突起,颜色发黄……
这位法老,难道死于天花?!
大魔头出世
拉姆西斯五世,可能是目前已知最早的,天花的受害者。
然而,他未必是“零号病人”。至今仍难确定,天花最早源于何处,现于何时。在罕有文字记载的时代,蛛丝马迹实在难寻。
关于天花起源,考古学家们只能根据历史碎片去猜测。它可能出现于3000多年前,6000多年前也不是没可能。
一种假设是,天花起初在埃及尼罗河流域或印度恒河流域流行。这里人口稠密,适于天花站稳脚跟。此后,又暗度陈仓,袭入亚洲和欧洲。
相比模糊的出身,天花的结局倒是清晰明了:1980年5月8日,世界卫生大会决议宣布,天花在全球范围内被消灭。这是迄今为止,唯一被消灭的人类传染病。
不管怎么算,天花对人类的折磨和蹂躏,都至少有3000年之久。在人类传染病当中,它是当之无愧的元老级大魔头。
遇见它,意味着和死神过招。
感染者先是发烧,浑身疼痛。一旦嘴里、舌头上出现脓包,说明天花开始明目张胆地安营扎寨。伴随发烧,脓包会在脸、胳膊、腿上跑马圈地。用不了多久,脓包密密麻麻,遍布全身。
咳嗽、喷嚏而出的飞沫,脓包破开流出的汁液,感染者使用的床褥、接触的物品,都可以成为天花物色新宿主的途径。
天花天花,天降恶花。不幸被它翻了牌子,十个有三个性命不保。即便幸存,也往往由于永久疮疤而容貌全非,甚至无法生育、双目失明。
上下几千年,到底有多少人死于天花?谁也说不清。可以确定的是,仅仅20世纪,天花就在全球掠夺了3亿人生命。
谁在助纣为虐?
贸易往来、战争动乱、人口迁徙,文明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与纠葛,都是天花扩张地盘的绝佳时机。它深谙此道,步步为营。
不过,直到15世纪,天花大本营仍局限在欧亚大陆、西非、北非等地区。
15—18世纪,欧洲人贪婪的殖民扩张,为天花扩散到新大陆作出巨大“贡献”。他们与它们,同为入侵者,彼此助纣为虐。
1507年,随着西班牙殖民者的到来,天花首次在海地岛现身。演变而至的天花瘟疫,无情地把一些没有免疫的土著部落斩尽杀绝。紧步后尘的是古巴、波多黎各、墨西哥……天花像无休止的恶浪,一浪高过一浪,杀人如麻。
时隔一个世纪,厄运在北美印第安人身上重演。
17世纪起,天花追随英、法、荷殖民者登陆北美,袭扰毫无抵抗力的土著居民。1738年,天花夺去半数切罗基人的性命;1759年,几乎半数卡托巴人死于天花;1837年,天花席卷哥伦比亚河流域,一半土著居民丧生。
天花面前,没有免疫力的印第安人生灵涂炭,他们可曾得到欧洲殖民者的“赔偿”?想多了,恐怕只有无尽的驱逐、奴役和杀掠。更骇人听闻的是,一些欧洲人已获得免疫,他们竟在背后推波助澜,主动向印第安人散播天花。
1763年,北美英军统帅杰弗里·阿姆赫斯特与上校亨利·班魁特之间,发生一段臭名昭著的对话。
“能不能不露痕迹地把天花送给不满的印第安人部落?现在我们必须运用一切力所能及的策略来减少他们。”阿姆赫斯特问道。
班魁特回答:“我会试着用可能落入他们手中的毯子给(他们)接种,同时注意不让自己感染。”
如此这般,到18世纪末,除了一些小岛,天花成功打卡全球。
千年磨一剑——疫苗疫苗还是疫苗
不知从何时起,古人觉察天花的脾气:得过天花,终生不遭天花的罪。既然如此,何不利用天花与天花作斗?武器,就藏在天花的脓包之中。
大约公元1000年前后,一种古朴的天花接种方法可能已在中国民间悄然兴起:把天花结痂捣碎,吹入健康人鼻孔。古代印度则通过皮肤接种天花,异曲同工。
人们发现,与自然感染相比,主动接种天花,症状通常明显减轻,死亡也大大减少。
天花在蔓延,对抗天花的经验也在文明之间传递、积累。历史学家认为,中国和印度古老的接种方法在13世纪传入埃及,18世纪初传入欧洲并逐步推广。
18世纪末,天花肆虐全球。最深的黑暗之中,对付天花的重要武器正在酝酿。
1796年,一位名叫爱德华·詹纳的英国医生发现,被牛痘感染过的挤奶女工,接种天花后,竟未出现任何天花症状。
于是,詹纳展开大胆的实验:他从挤奶女工手上的牛痘疮里取了一些东西,接种到9岁男孩菲普斯胳膊上。此后,詹纳多次让菲普斯接触天花病毒,但小男孩从未患上天花。
世界上第一支疫苗,就这样在对抗天花的探索中诞生。1801年,詹纳发表论著《疫苗接种的起源》,他预言:消灭天花,这种人类最可怕的灾难,必将是疫苗接种的最终结果。
曙光乍现,探索怎能停止?
找到天花疫苗,新难题接踵而至。如何大量提供天花疫苗?尝试在牛身上培育疫苗病毒,破解了这一难题。上世纪50年代,科学家找到生产冻干疫苗的方法。这种疫苗无需复杂的冷链,医生把它放在医药包中一个月,依然有效。天花疫苗推广,又推倒一块挡路石。
至此,前赴后继,历经千年,“斩花宝剑”终得淬火而生。
全球联手才能大功告成
宝剑在手,只等出鞘。过程却一波三折。
1959年,世卫大会决定正式启动计划,希望至少80%的人口接种天花疫苗,让全世界摆脱天花。
上世纪50年代初,北美和欧洲已率先根除天花。但输入性疫情不断,他们无法独善其身。遗憾的是,世卫组织不断呼吁成员国捐赠天花疫苗,应者寥寥。
天花肆虐的国家也不太积极。项目开展到第4年,天花在44个国家流行,只有14个国家正在采取行动,22个国家的实施计划停留在纸上,其余8个国家无动于衷。
人类不积极,病毒可就积极了。1967年,全球40多个国家有超过1000万天花病例,200万人死亡。
一次不行,只好再来一次。当年,世卫大会发起消灭天花计划“加强版”。这一次,目标不变,不同的是,强调所有国家都参与。
值得欣慰,这一阶段,天花疫苗捐赠大大增加。1967年到1979年,27个国家自愿捐赠了4亿多剂疫苗。那时,很多天花流行国家也陆续实现天花疫苗自给自足。疫苗得到推广,曾经世代生活在天花噩梦中的人们,终于拥有无形的强大庇护。
接种疫苗的同时,加强了天花的监测防控。全球各地,无数医疗工编辑走上街头,挨家挨户排查,及时在村子里、院子里隔离病例。
计划一天天推进,天花奇迹般地被赶出人类地盘。10年之后,1977年10月,世界上最后一例自然感染的天花病例出现在索马里。此后,又对天花展开持续两年的全球大搜索,确认这种古老的烈性传染病,真的斩草除根了。
以疫苗为利器,联手大反攻。詹纳的预言最终成真。于是才有1980年5月,世卫大会决议的历史性宣布——那是人类战胜天花的胜利宣言。
经过上下几千年生死相搏,天花从所向皆靡,到铩羽出局,其施虐历史的终结,向人类揭示了在面对重大传染病时,最明智的路径和最成功的经验,值得不断重温:
一方面,病毒才是人类共同的敌人,要击败它,必须全球联手合作,统一行动;另一方面,正如已被证实的历史预言,将疫苗作为抗击瘟疫的“神器”,是正确的选择。
天花,是第一个被消灭的人类传染病。下一个呢?
(责任编辑:王蔚)